钦定四库全书
春秋释例卷二
晋杜预撰
灭取入例第七
庄十年「冬十月,齐师灭谭,谭子奔莒」,传曰:「齐侯之出也,过谭,谭不礼焉。及其入也,诸侯皆贺,谭又不至。冬,齐师灭谭,谭无礼也。谭子奔莒,同盟故也。
闵二年冬十二月,狄入卫」,传曰:冬十二月,狄人伐卫卫懿公「及狄人战于荧泽,卫师败绩,遂灭卫。卫侯不去其旗,是以甚败」「狄入卫。
僖十年春王正月」「狄灭温,温子奔卫」,传曰:「春,狄灭温,苏子无信也。苏子叛王即狄,又不能于狄,狄人伐之,王不救,故灭。苏子奔卫。」
十二年夏,楚人灭黄,传曰:「黄人恃诸侯之睦于齐也,不共楚职,曰:自郢及我九百里,焉能害我?夏,楚灭黄。」十九年冬「梁亡」,传曰:梁亡,不书其主,自取之也。初,梁伯好土功,亟城而弗处,民罢而弗堪,则曰:某寇将至。乃沟公宫,曰:秦将袭我。民惧而溃,秦遂取梁。
二十二年春,公伐邾,取须句。二十一年传曰:邾人灭须句。须句子来,因成风也。成风为之言于公曰:「崇明祀,保小寡,周礼也;蛮夷滑夏,周祸也。」若反须句,是崇皞济而修祀纾祸也。二十二年传曰:「春,伐邾,取须句,而反其君焉,礼也。」
二十五年春,王正月,丙午,卫侯毁灭邢。传曰:「正月丙午,卫侯毁灭邢,同姓也,故名。」
二十六年秋,楚人灭夔,以夔子归。传曰:「夔子不祀祝融与鬻熊,楚人让之,对曰:我先王熊挚有疾,鬼神弗赦,而自窜于夔,吾是以失楚,又何祀焉?秋,楚成得臣、斗宜申帅师灭夔,以夔子归。」
文五年秋,楚人灭六。传曰:六人叛楚,即东夷,楚成大心、仲归帅师灭六臧文仲闻六与蓼灭,曰:皋陶、庭坚不祀,忽诸,德之不建,民之无援,哀哉!七年春,公伐邾;三月甲戌,取须句。传曰:「春,公伐邾,间晋难也;三月甲戌,取须句,置文公子焉,非礼也。」
十五年夏六月晋郤缺帅师伐蔡,戊申,入蔡。传曰:「新城之盟,蔡人不与。晋郤缺以上军、下军伐蔡,曰:君弱,不可以怠。」戊申,入蔡,以城下之盟而还。传例曰:「凡胜国,曰灭之;获大城焉,曰入之。」
「宣九年,秋,取根牟。」传曰:「秋,取根牟,言易也。」
十五年,夏六月,癸卯,晋师灭赤狄潞氏,以潞子婴貌归。传曰:「潞子婴儿之夫人,晋景公之姊也。酆舒为政而杀之,又伤潞子之目。晋侯将伐之」六月,癸卯,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;辛亥,灭潞。
十六年,春,王正月,晋人灭赤狄甲氏及留吁。传曰:「春,晋士会帅师灭赤狄甲氏及留吁、铎辰。」
成六年,春取𫑘。传曰:「取𫑘,言易也。」
襄六年冬十二月,齐侯灭莱。传曰:「十一月,齐侯灭莱,莱恃谋也。」十年,夏,五月,甲午,遂灭逼阳。传曰:「夏,四月,戊午,会于柤晋荀偃、士匄帅卒攻逼阳,亲受矢石,甲午,灭之。书曰遂灭逼阳,言自会也。」
十三年,夏,取邿。传曰:「夏,邿乱,分为三。师救邿,遂取之。」传例曰:「凡书取,言易也。用大师焉曰灭,弗地,曰入。」
昭四年秋九月,取鄫。传曰:九月,取鄫,言易也。莒乱,著丘公立而不抚鄫,鄫叛而来,故曰取。传例曰:「凡克邑,不用师徒曰取。」哀八年,春,王正月,宋公入曹,以曹伯阳归。传曰:「春,宋公伐曹,将还,褚师子肥殿。曹人诟之,不行。师待之。公闻之,怒,命反之,遂灭曹,执曹伯及司城强以归,杀之。」
释例曰:「先王之命,天子之地一圻,列国一同。自是以衰,故九服之内有万国焉。闻诸前史,周之兴也,姬姓之国五十有五,兴废继绝,仍有旧封者,千有八百。其后礼乐征伐自诸侯出,大侵小,众暴寡。汉阳诸姬,楚实尽之,霍阳、虞、虢,灭而入晋。故春秋见于经传,通及古国,附庸蛮夷无爵而为国者,凡百四十五而已。定、哀之末,又存者大半。」夫兴灭继绝,帝王之远典也。勤而抚之,五伯之所以役王命也。兄弟甥舅,侵败王略,王命伐之,则有征讨之事。兵之所加,不可细举,故策书之典,以例而言。用大师,起大众,重力以陷敌,因而有之,故名胜国,通以「灭」为文也。以成师重力,虽获大城,得而弗有,故直以出入为辞,曰「入之」而已。城不苞地,国不苞邑,灭邑必主大师,故再发例。取者,乘其衰乱,或受其溃叛,或用少师而不顿兵劳力,则直言「取」。如取如携,言其易也。传四发「取」例者,邿以师取,鄫以叛而来。根牟,东夷;𫑘,附庸。国。名各不同故也。邿为小国,非邑非夷,故以凡例附之。谭、黄、莱、六之灭,传但见四国之咎,有以取之,非所以解灭例也。狄灭而书「入」者,狄无文告,卫之君臣死尽,齐桓存之,以告诸侯,言狄已去,不能有其土地也。苏子叛王即狄,又不能于狄,狄灭而居之,此中国之狄也。作事不时,则怨𮙋动于民。彼梁伯者,虚兴无虞之功,诈称无害之寇,环沟其宫,以荡百姓之心,开大国之志,是妖兴之先征,自亡之实应,故不言秦灭梁,而以自亡为辞也。卫侯灭邢,无异罪同姓,故名夔子。承祝融、鬻熊之胤,世绍其祀,而欲移之于楚,见责,又不以礼服,罪状由于不祀,宜在见罪,故无异讥。晋侯灭虞而修虞祀,供其职贡。传称罪虞,且言易,亦其义也。狄有五罪,伐之正也。不书林父、士会,从告辞也。会以训上下,叙德刑,遂灭逼阳。言灭生于会,非本意也。曹人背晋而奸宋,是以致讨。宋公既还,而不忍褚师之诟,怒而反兵,一举灭曹。灭非本志,故以入告也。
氏族例第八
释例曰:「别而称之谓之氏,合而言之谓之族。」子孙繁衍,枝布叶分,始承其本,末取其别,故其流至于百姓万姓。寻按春秋诸氏族之称,甚多参差,而先儒皆以为例,欲托之于外赴,则患有人身自来者,例不可合,因以僻陋未赐族为说。弑君不书族者四事,州吁、无知不称「公子」、「公孙」,贾氏以为弑君取国,故以国言之;按公子商人亦弑君取国,而独称「公子」。宋督,贾氏以为督有无君之心,故去「氏」;按:传自以先书「弑君」,见义不在于氏也。宋万,贾氏以为未赐族;按:传称南宫长万,则为己氏,南宫不得为未赐族也。执杀大夫不书族者二事,楚杀得臣与宜申,贾氏皆以为陋。按楚杀大夫公子侧、大夫成熊之等六七人,皆称氏族,无为独于此二人陋也。欲以为通例,则有若此之错;欲以为无义例,则传曰「嘉之故不名,书曰仲孙嘉之,书曰崔氏,非其罪」,「翚、溺帅师,皆曰疾之。称族,尊君命;舍族,尊夫人,尊晋罪已之文,炳然著明。以此推之,知亦非仲尼所遗也。斯盖非史策旧法,故无凡例。当时诸国以意而赴,其或自来聘使者,辞有详略,仲尼修春秋,因采以示义,义之所起,则刊而定正之,否则即因而示之,不皆刊正也。故蔡人嘉赴」,而经从称「季」,传曰「蔡人嘉之书崔氏」,传亦曰「且告以族」,明皆从其本也。书「司马华孙来盟」,亦无他比,知非大例也。然则总而推之,春秋之义,诸侯之卿,当以名氏备书于经,其加贬损,则直称人;若有褒异,则或称官,或但称氏。若内卿有贬,则特称名,文不言鲁人,故异于外也。若夫褒无贬,传所不发者,则皆就旧文,或未赐族,或时有详略也。推寻经文,自庄公以上诸弑君者皆不书氏,闵公以下皆书氏,亦足以明时史之异同,非仲尼所皆刊也。「旧说以为大夫有功德者则生赐族,非也。」至于郑祭仲为祭封人,后升为卿,经书祭仲以生赐族者,检传既无同华氏之文,则祭者是仲之旧氏也。「传云:公子遂如齐逆女,尊君命也。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,尊夫人也。叔孙侨如逆女,则往曰称族,还曰舍族。然则公子公孙系公之常言,非族也。」「祸福不告则不书。」然则国之大事见告,则皆承告而书,贵贱各以所告为文也。福莫大于享国有家,祸莫甚于骨肉相残,故公子取国及为乱见杀者,亦皆书之,不必系于为卿。故子紏、意恢以公子见书于经也。
「爵命例第九」。
释例曰:「天子锡命,其详未闻。诸侯或即位而见锡,或历年乃加锡,或已薨而追锡。鲁桓薨后见锡,则亦卫襄之比也。鲁文即位见锡,则亦晋惠之比也。鲁成八年、齐灵二十四年乃见锡,随恩所加,得失存乎其事。」「周官:王之五路及卿、大夫、士服车各有名,又有良车、散车,不在等者,其用无常。」「先路者,革路。若木路,或云先,或云次,盖以就数为差。其受之于王则称大。」「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及其卿、大夫、士命数,周官具有等差。」当春秋时,渐已变改,是以仲尼、丘明据时之宜,仍其行事,从而然之,不复与周官同也。而先儒考合周官、礼记,各致异端。今详推经傅,国之大小,皆据当时土地人民,不复依爵,故书齐、楚之卿,而略于滕、薛也。诸侯大国之卿皆必有命,固无所疑,其总名亦曰大夫也。故经传「卿」、「大夫」之文相涉。晋杀三卿,而经书「大夫」;邢丘之会,传称「大夫」,亦皆「卿」也。蜀之盟,齐国之大夫;湨梁之盟,小邾之大夫,此不命一命之大夫,故不书也。命者,谓其君正爵,命之于朝,其宫室、车旗、衣服、礼仪,各如其命数,则皆以卿礼书之于经。卫之于晋,不得比次国,则邾、莒、把、鄫之属,固已微矣。此等诸国,当时附随大国,不得列于会者甚多,及其得列,上不能自通于天子,下无暇于备礼成制,故与于会盟战伐甚多。唯曹之公子首得见于经,其余或命而礼仪不备,或未加命数,故皆不书之也。邾畀我之等,其奔亡亦多,所书唯数人而已,知其合制者少也。又邾庶其等,传皆言非卿,以地来,虽贱必书。「纪裂𦈡来逆女」,传曰「卿为君逆」,知此等微国亦应有卿,有卿则应书于经,徒以卑陋制不合礼,失礼之例,把降为夷,华耦具官,君子贵之。至于此等卿而不备礼,亦所以见其略贱也。诸儒以为邾、莒无命卿,既自违传,刘、贾又云春秋之序,三命以上乃书于经。颖氏以为「再命称人」。传曰:「叔孙昭子三命逾父兄。」昭公十年,昭子始加三命,而先此叔孙皆自见经,知所书皆再命也。
内外君臣逆女例第十。隐二年秋「九月,纪裂𦈡来逆女」。传曰:「纪裂𦈡来逆女,卿为君逆也。
七年春,王三月,叔姬归于纪」。
桓三年「秋七月」公子翚如齐逆女。传曰:公子翚如齐逆女,修先君之好,故曰公子。
九月,齐侯送姜氏于𬤰。传曰:「齐侯送姜氏,非礼也。」传例曰:「凡公女嫁于敌国,姊妹,则上卿送之,以礼于先君;公子,则下卿送之。于大国,虽公子,亦上卿送之。于天子,则诸卿皆行,公不自送。于小国,则上大夫送之。」
夫人姜氏至自齐。冬,齐侯使其弟年来聘。传曰:「齐仲年来聘,致夫人也。」
八年「冬十月」祭公来,遂逆王后于纪。传曰:「祭公来,遂逆王后于纪,礼也。」
九年「春,纪季姜归于京师」。传曰:「纪季姜归于京师。」传例曰:「凡诸侯之女行,唯王后书。」
庄元年「夏,单伯送王姬」。二十二年「冬,公如齐纳币」。
二十四年「夏,公如齐逆女。秋,公至自齐」。八月丁丑,夫人姜氏入。戊寅,大夫宗妇觌用币。传曰:「秋,哀姜至,公使宗妇觌用币,非礼也。」
僖五年「夏,公孙兹如牟」。传曰:「夏,公孙兹如牟娶焉。」
二十五年「夏四月」宋荡伯姬来逆妇。
三十一年「冬,把伯姬来求妇」。
文二年冬「公子遂如齐纳币」。传曰:襄仲如齐纳币,礼也。传例曰:凡君即位,好舅甥,修婚姻,娶元妃以奉粢盛,孝也。孝,礼之始也。
四年夏,逆妇姜于齐。传曰:「逆妇姜于齐,卿不行,非礼也。君子是以知出姜之不允于鲁也,曰:贵聘而贱逆之,君而卑之,立而废之,弃信而坏其主,在国必乱,在家必亡,不允宜哉!诗曰:畏天之威,于时保之。敬主之谓也。」宣元年,春,王正月公子遂如齐逆女。传曰:公子遂如齐逆女,尊君命也。三月,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。传曰:「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,尊夫人也。」
五年,秋,九月,齐高固来逆叔姬。传曰:「齐高固来逆女,自为也。故书曰逆叔姬,卿自逆也。」
成八年,春宋公使华元来聘。传曰:「宋华元来聘,聘共姬也。」
夏,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。传曰:「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,礼也。」冬十月卫人来媵。传曰:「卫人来媵共姬,礼也。」传例曰:凡诸侯嫁女,同姓媵之,异姓则否。
九年春二月,伯姬归于宋。夏,季孙行父如宋致女。晋人来媵。传曰:「晋人来媵,礼也。」
十年夏五月齐人来媵。
十四年,秋,叔孙侨如如齐逆女。传曰:宣伯如齐逆女,称族,尊君命也。
九月,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。传曰: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。舍族,尊夫人也。君子曰:春秋之称,微而显,志而晦,婉而成章,尽而不污,惩恶而劝善,非圣人谁能修之?
襄十五年春刘夏逆王后于齐。传曰:「官师从单靖公逆王后于齐,卿不行,非礼也。」
释例曰:「凡称君即位,修婚姻,娶元妃,谓谅阴既终,嘉好之事通于内外,内外之礼始备,此除凶之即位也。」古者诸侯之娶嫡夫人及左右媵,各有侄娣,皆同姓之国。国三人,凡九女,参骨肉至亲,所以息阴讼,息阴讼,所以广继嗣也。当时虽无其人,必待年长而送之,所以绝淫逸,塞非常也。辞称惷愚不教,故遣大夫随之,而亦谓之媵臣,所以将谦敬之实也。夫人薨,不更聘,必以侄娣媵继室,一与之醮,则终身不二,所以重婚姻之礼,固人伦之义。人伦之义既固,上足以奉宗庙,下足以继后世,此夫妇之义也。天子至尊无敌,则上卿亲迎,而上公临之。诸侯若有故,不得亲迎,必使宗亲上大夫为介。凡内外君臣逆十六,传所以发义例有四:「纪裂𦈡来逆女」,传曰:「卿为君逆也。」「齐高固来逆叔姬」,传曰:「书逆叔姬,卿自逆也。」此外君臣来逆女之异文也。「公子遂如齐逆女」,传曰:「尊君命也。」「公孙兹如牟」,传曰:「娶焉。」此内君臣出逆女之异文也。「祭公逆王后于纪」,传曰:「礼也。」此天子之异文也。「逆妇姜于齐」,传曰:「卿不行,非礼也。」「刘夏逆王后于齐」,传曰:「官师从单靖,公卿不行,非礼也。」知祭公如纪时亦有卿,卿不书,举重略轻,犹鞍邲之战,唯书郤克、林父,此又天子及诸侯使公卿之文也。国君之娶,必卜邻国之吉,人臣亦卜国内之耦,所以美祚胤也。臣若有故而外婚,则称使以出,不得称婚。卿非君命,不越境也。婚礼虽奉时君之命,其言必称先君以为礼辞。故「公子翚逆女」,传称「修先君之好」;「公子遂逆女」,传曰「尊君命」,互发其义也。往必称族,以示其重;还虽在途,必舍族以替之,所以成小君之尊也。礼,父母逆女不下堂,著外成之节,委之于迎者也。「齐侯送姜氏」,经指事而书,传亦随文而释,以见其非也。婚礼,卿纳币而君亲逆,君有故,即使卿逆之,则书卿名。以夫人至父母之国,又遣使致女,所以进贞女、成大礼也。桓公不书纳币,而遣公子翚逆女。逆女逾月,翚未反,而「公会齐侯于𬤰」,本非亲迎,因接夫人,直称「夫人至」者,为失礼,不斥言之,文也。庄公顾割臂之盟,崇宠孟任,故即位二十三年乃娶元妃。虽丹楹刻桷,身自纳币,而有孟任之嫌,故与姜氏俱反而异入,经所以不以至礼书也。文公既不亲迎,又不使卿,君而卑之,立而废之,故不称「逆女」,皆国史叙事之宜也。天子娶,则称「逆王后」,卿为君逆女,则称「逆女」,其自为逆,则称所迎之字,尊卑之别也。逆称王后,而逆之曰季姜,伸父母之尊也。天子嫁女于诸侯,必使诸侯同姓者主之;诸侯嫁女于大夫,必使大夫同姓者主之。尊卑不得交礼也。鲁诸公纳币,或在即位之前。成公娶夫人而不纳币,此经文阙也。贵聘而贱逆,失之微者,传犹详之,言其不终。若实不纳币,非所略也。诸侯婚礼久亡,以士婚礼准之,不得唯止于「纳币」、「逆女」。逆女、纳币二事,皆必使卿行。卿行则书之,他礼非卿则不书也。宋公使华元来聘,聘不应使卿,故传但言「聘共姫」也。使公孙寿来纳币,纳币应使卿,故传明言其得礼也。鲁君之婚,亦唯存纳币逆女,此其义也。鲁自惠已上,世娶于宋。自桓已下,娶于齐。及春秋之末,襄、昭、定、哀四公,皆违其旧。三桓执政,欲以削公室,外援成已之私,故哀公将因越人以去三桓。越人请妻之,于是季孙赂太宰嚭以绝其计。哀公不能自固,出奔而死。禄之去公室,亦难以礼论也。把、荡二伯姬,皆自为子来迎之,与求虽异,然其实一也。文公、宣公、成公夫人皆称「妇」,各有姑之辞也。宣公纳币,虽或在即位之前,据为丧娶,不须贬责而自明,故无讥文也。成公逆女及夫人至,最为得礼,故详其文。丘明谓之「微而显,婉而成章」也。宋公之娶伯姬,币聘两备,晋卫为媵,盖古婚之道,故传每为之发。伯姬以贱逆妇,齐人来媵,皆非所应,故传亦无文也。叔姬归于纪。此待年之女,年满特行,故书其归。公子翚如齐逆女。此经正文,而贾氏云:使翚逆女,兼修艾之盟。婚姻,礼之大事,方遣逆女,无缘兼修盟会。若实如此,经当变文,不得以逆女为使,而更以修盟为实也。又此年春,公已会齐侯而成婚,岂复须逆女之臣以申久要?斯不然矣。夫人孙于齐。传云:「不称姜氏,绝不为亲」,止释孙例也。至于丧婚,则或称姜而不言氏,或称氏而不言「姜」。丘明不发其例,斯盖经传阙也。
内女夫人卒葬例第十一
隐二年冬十二月,乙卯,夫人子氏薨。三年:「夏,四月,辛卯,君氏卒。」传曰:「夏,君氏卒,声子也。不赴于诸侯,不反哭于寝,不祔于姑,故不曰薨;不称夫人,故不言葬;不书姓;为公故曰君氏」。
僖元年:秋七月,戊辰,夫人姜氏薨于夷,齐人以归。闵二年。传曰:「闵公之死也,哀姜与知之,故孙于邾。齐人取而杀之于夷,以其尸归,僖公请而葬之。」
冬十有二月,丁巳,夫人氏之丧至自齐。传曰:夫人氏之丧至自齐,君子以齐人之杀哀姜也,为已甚矣,女子从人者也。
文四年:「冬,十有一月,壬寅,夫人风氏薨。」
五年:「春三月,辛亥,葬我小君成风。」传曰:「春,王使荣叔来含,且赗,召昭公来会葬,礼也。」
十七年:「夏四月,癸亥,葬我小君声姜。」传曰:「葬声姜,有齐难,是以缓。」
宣八年:「冬十月,己丑,葬我小君敬嬴,雨,不克葬;庚寅,日中而克葬。」传曰:「葬敬嬴,旱,无麻,始用葛茀。雨,不克葬,礼也。」「卜葬,先远日,避不怀也。」
襄四年:「秋七月,戊子,夫人姒氏薨。」传曰:「定姒薨,不殡于庙,无衬,不虞。匠庆谓季文子曰:子为正卿,而小君之丧不成,不终君也。君长,谁受其咎?」初,季孙为已树六槚于蒲圃东门之外,匠庆请木,季孙曰:略。匠庆用蒲圃之槚,季孙不御。君子曰:志所谓「多行无礼,必自及」也,其是之谓乎!
秋「八月,辛亥,葬我小君定姒。」定十五年:「秋七月,壬申,姒氏卒。」传曰:「姒氏卒,不称夫人,不赴,且不祔也。」
九月「辛巳,葬定姒。」传曰:「葬定姒,不称小君,不成丧也。」哀十二年:「夏五月,甲辰,孟子卒。」传曰:「夏五月,昭夫人孟子卒。」昭公娶于吴,故不书姓。死不赴,故不称夫人。不反哭,故不言葬小君。右夫人卒葬
庄二年:「秋七月,齐王姬卒。」四年:「夏六月,乙丑,齐侯葬纪伯姬。」
二十九年:「冬,十有二月,纪叔姬卒。」
三十年:「秋八月,癸亥,葬纪叔姬。」
僖九年:「秋七月,乙酉,伯姬卒。」
文十二年:春「二月,庚子,子叔姬卒」,传曰:「叔姬卒,不言把,绝也。书叔姬,言非女也。」
成八年,「冬,十月,癸卯,把叔姬卒」,传曰:「把叔姬卒,来归自把,故书。」九年,春,王正月,把伯来迎叔姬之丧以归,传曰:「杞桓公来逆叔姬之丧,请之也。把叔姬卒,为把故也。逆叔姬,为我也。」
襄三十年夏「五月,甲午,宋灾。宋伯姬卒」,传曰:「甲午,宋大灾。宋伯姬卒,待姆也。君子谓宋共姬女而不妇。女待人,妇义事也。
秋,七月,叔弓如宋,葬宋共姬。」传曰:「叔弓如宋,葬共姬也。」右内女卒葬。夫人卒葬二十四,内女卒十二,错综其二十三,以包通之。
释例曰:「夫人丧礼有三:薨则赴于同盟之国,既葬,日中自墓反虞于正寝,所谓反哭于寝也;卒哭而祔于祖姑皆然,则书曰:夫人某氏薨,葬我小君某氏。此备礼之文也。」姒氏卒,传曰:「不称夫人,不赴,且不祔也。葬定姒,不称小君,不成丧也。」然则夫人子氏赴而不反哭,故不书葬。定姒则反哭而不赴,故书葬而不言小君。若昭之孟子者,以同姓为讳,生革其姓,过而知晦也。然吴之太伯,下及鲁昭公,于亲远矣,所讳在于名义而已。居夫人之位,籍小君之尊,已三世矣。季氏当国而不为之服,至令仲尼释己之经,国朝不成其丧,以世嫡夫人亦不书于策,此季氏之咎也。凡妾子为君,其母犹为夫人,虽先君不命其母,母以子贵,其嫡夫人薨,则尊得加于臣子,而内外之礼皆如夫人矣。故姒氏之丧,责以小君不成。成风之丧,王使来会葬,传曰:「礼也。」隐公以让摄位故不成礼于声子,假称君氏,以别妾媵,盖是一时之宜,隐之至义。凡夫人薨失所则书地,明失常也。哀姜不书姓,经阙文也。夫人姒氏薨葬,皆以礼备为文,明季文子虽议从略贱,闻匠庆之言,惧而备礼殡葬无阙也。齐王姬卒,鲁为主,比内女也。纪侯大去其国,令弟纳邑附齐,齐侯嘉而愍之,恩及伯姬。伯姬,鲁女也,故以来告。大夫会葬,故书齐侯葬纪伯姬也。叔姬继伯姬之后,纪侯既卒,依纪季居酅,贞义守节,嘉而愍之,故亦存吊葬之礼也。「子叔姬卒」,传曰:「不言把,绝也。」书叔姬,言非女也。出弃之女,反在父母之室,则与既笄成人者同,故亦书卒也。昭三年传曰:「昔文、襄之伯,君薨,大夫吊,卿共葬事;夫人,士吊,大夫送葬。」宋伯姬之卒,宋人义其待姆,鲁嘉其事贞节,使卿送葬,举谥成礼,君子嫌其敬过于节,故以女而不妇示义。经文仍旧,非仲尼所变,故亦不嫌书日,以示别之。盖丘明道达圣旨,扶春秋之义也。内女唯诸侯夫人卒乃书,恩成于敌体,其所嘉愍,乃遣吊丧,又简于文襄之法也。其非适诸侯则略之,以服制相准也。生书其来,而死不录其卒,从外大夫之比也。伯姬卒,未适人,故不称国。既笄成人,故书。经书「孟子卒」,传曰:「昭公娶于吴,故不书姓。」此为昭公加讳,不复系吴,改其姓号,经传因而不革也。论语谓之吴孟子,盖时人常言,非经传正文也。而贾氏以谓言孟子若言吴之长女,称吴长女,既不异于同姓之长女,且娶同姓,长之与少,未闻其异,无所为别也。又齐侯葬纪伯姬,不书谥者,盖亡国之妇,夫妻皆降,莫为之谥也。而贾、许方以诸侯礼说,又失之也。礼,公子为其母练冠縓缘,既葬除之。及其嗣位为君,非复公子,嫡母薨则伸其母尊,而先儒同之公子,亦缪矣。
侵伐袭例第十二释例曰:「侵、伐、袭者,师旅讨罪之名也。鸣钟鼓以声其过曰伐,寝钟鼓以入其境曰侵,掩其不备曰袭。」此所以别兴师用兵之状也。其但称围救,举实而言也。周礼:「万二千五百人为军,二千五百人为师,五百人为旅。」传曰:「君以军行,祓社衅鼓。」又曰:「嘉好之事,君行师从,卿行旅从。」然春秋不书师旅,一皆曰师,从众辞也。大夫将,满师称师,不满称人而已。卿将满称师,不满则直书名氏。君将不言帅师,卿将不言师旅,此史策记注之常也。翚之伐郑,溺之伐卫,固请专命,王命伐宋,羽父不待君以速进,而先会二国,自以为名,故皆贬去其族。齐为侯伯,郑伯又为王卿士,二君奉王命以讨宋,恶羽父之专进,故使与微者同伐,动而无功,故无成败也。老桃之会而不同伐,公既独败宋师,郑乃寻其末踪,事同一时,故不重告于庙也。齐侯、卫侯、郑伯来战于郎。夫子善鲁人之秉周班,恶三国之伐有礼,故正王爵以表周制,去侵伐以见无罪。此圣人之所以扶奖王室,敦崇大教,故改常例以特见也。卫孔达为政不恭,背盟主,兴兵于邻国,受讨丧邑,窘而告陈,虽从陈之谋,仅得自定,以谋而济。故君子但明言合古,而不释其尤也。秦伯终用孟明而致败,败而罪已,救其阙而养其志。孟明增修其德,以霸西戎,夫子嘉之,故于伐秦之役,贬四国大夫。四国大夫奉君命而行,今以一义变例,故称尊秦,谓之崇德,明罪不在四国大夫也。传称「秦伯伐晋」,既嘉孟明以善,称穆公又曰「遂伯西戎」,而经书「秦人」,知称「人」非诸侯之褒贬也。郑受楚命伐宋,大败宋师,获其上卿,此晋之不竞也。晋于是申命众国,大起其众,将以雪宋之耻,取威定霸。赵盾为政,而畏斗椒之威,不敢遂其所志。托辞班师,失宋之心,孤诸侯之望。楚之囊瓦为吴所诱,以丧军师,皆所以致贬也。子重兴钟鼓以救彭城,而实使轻军与郑人侵之,故经以实事称人书「侵」,而传本其始发言伐也。诸经、传异文而非例所及者,其义皆然。陈、蔡,楚之与国,郑欲求亲于晋,故伐而入之。晋士庄伯诘其侵小,且问陈之罪,子产答以东门之役,故免于讥。及其侵蔡,既无晋命,又无直辞,君死主少,兴师以求媚于晋,义取乱略,不能以德怀亲,又不能以直报怨,故二大夫异于子产也。陈之见伐,本以助晋,晋不逆劳,而以法诘之,得盟主道理。故仲尼曰:「晋为伯,郑入陈,非文辞不为功,善之也。」戎之侵鲁,鲁人不知,去而远追,又无其获,边境不备,侯不在疆,所以为讳也。讳此君之阙,亦所以示戒于将来之君也。楚人弃君助臣,取宋彭城,以封叛者,削正兴伪,虽非复宋地,故追书系宋,不与楚人之所得入也。虎牢,郑之郊境,晋人既有之矣,又城而居之,将以胁郑,郑畏逼而强服,遇楚而复叛。八年之间,一南一北,至于数四。晋悼虑其未已,故大城置戍,先以示威,郑服之日,释戍以归之。德立刑行,故能终有郑国。春秋探书其本意,善之也。三都强盛,以夺三家之权,陪臣执政,下凌上替,故仲由隳之,而仲尼弗禁。帅师登台,仅不相克。直随事而书,以示三家之疆,无义例也。晋伐鲜虞,文无主帅,既例所不及,麻隧实战,而但书「伐」,欲以为不告,则时公在师;欲以为讳伐无罪,则秦直晋曲;欲以为无功讳负,则秦师败绩。此皆经文阙漏,传文独存也。贾氏以晋直秦曲无辞,不得敌有辞,故不书「战」。而韩之战,秦直晋曲;宋之战,鲁义而宋不信,亦皆书「战」,事类甚多,此既不安。又师者是人众之通言,取而复为义云。诸经称「师」,皆以明用师之义,晋师灭潞则曰「得用师之道」,楚师灭陈则曰「失用师之道」。文体适同,一善一恶。诸称「师」者百六十四,患不能通,则但为称「师」,而不见将帅之主,数条生义,此为更在将帅与不复在师也。俱是战伐之事,亦俱称「师」,其人存,其事显,则所责明;其人没,而但称「师」,则所责隐。仲尼曷为舍此而明彼?言左氏不明义例,不以为义例,则异同详略皆本史也。而诸君区区溺意于乱文,欲于无义之中求义,无异施绵缊以为缣绢,用栉比于毡毛也。春秋释例卷二